Doc.神鲸病

我是先知的狗

烟雾‖1-潮热期

(断凯ABO,设定在合集序言)



  “我抽根烟。”

  会议进行到接近尾声的时候,一直坐在上首沉默不语的紫发军官突然出了声,说完这句话后,他似乎也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依旧端正地坐在他的位置上审视那些被他捏得有些发皱的纸质材料。

  一副基本全覆盖的护目镜遮去了他的整双眼睛和大半张脸,长桌两边的下属们因此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却很默契地纷纷拿着报告书和数据板起身离开,而且除了办公椅挪动的动静外,没有哪怕一个人对此发出任何异议。

  无论是他们的上级准备就在这间禁烟的会议室里抽烟,还是他在室内也不摘下的那副漆黑的护目镜。

  等到最后一个离开的人关上会议室的门,合页扭转的细微声音停下后,凯撒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他放下手里早就看不下去的报告书,揉着酸胀的颈部,向后靠在了柔软光滑的皮质椅背上。

  空气中渐渐地弥散开一股刺鼻的味道,闻起来像是劣质纸张和酒精燃烧后混在一起的浓烟。

  即使这就是凯撒自己的信息素,他也觉得很难习惯。

  


  凯撒摸索着制服下摆的两个口袋,然后从左边掏出一个扁了大半的烟盒,和一枚双头的金属打火机,但他没有着急点烟,而是叼着烟卷起身,然后慢慢走到了会议室左侧的窗户边上。

  在拉开遮光帘和沉重的双层玻璃窗后,高层刺骨的风一股脑地涌了进来,将凯撒有些发热的头脑吹得清醒了些,也吹乱了他那头闪耀的紫色头发。

  他拢了拢身后的披风,侧着半边身子靠在窗台上,火石碰撞的清脆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响了两声,然后浅蓝色的细长火焰摇摇晃晃地在他的护目镜上亮起,点燃了被凯撒嘴角含着的细长烟卷。凯撒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烟身从嘴边取下,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乳白色的烟团从他高挺的鼻梁下呼出,旋即又和他身后翻卷的披风边角一起逸散在室内。

  平日里看起来和烟酒完全无关的军长,此刻熟练又惬意地靠在窗边吞云吐雾。烟卷末端的星火明明灭灭,转眼间就短了小半截,偶尔有燃尽的烟灰落在窗台洁白的石板上,但很快就被气流卷起来飘向室内和高空,然后消失不见。

  偌大的会议室中,除了凯撒有些急促的呼吸,身后猎猎飘动的披风,和他把玩打火机盖时发出的咔嚓声外,再无其他异响。



  独自呆着的时候,凯撒总是像现在这样沉默不语,虽然他本性不是寡言的人,但他平时太忙,能够像这样安静地抽上一根烟,对他来说已经是难得的休息了。

  而今天,直到他口中的烟卷几乎燃烧殆尽,都没有任何人前来打扰。于是凯撒满意地掐灭了火星,隔着皮质手套传来的那点热度已经不足挂齿,他也就满不在乎地直接把剩下的烟头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然后挥挥手驱散了眼前最后一点白色烟雾。

  凯撒再次深吸一口气,这次吸入鼻腔的满是烟卷中清凉的薄荷味道,之前有些刺鼻的燃烧物气味消失不见,或者说,在凯撒闻起来已经被烟味取而代之了。

  再三确定了信息素留下的痕迹已经被完全覆盖后,凯撒走回桌首重新坐下,在将烟盒收回口袋后,他又不紧不慢地整理起手肘和侧腰处的褶皱,以及散落在面前的纸张。等到收尾工作也完成后,凯撒这才想起来要看看时间,但他没有抬头去看挂在会议室大门正上的钟表,而是从右边的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阿德里的高级军官是可以带手机电脑这类的电子设备进行政楼的,但一般都是指定的几个品牌,而且无一例外都设有双重保险的指纹和数字密码锁。因此,凯撒只能摘下手套解锁手机,然后他才发现手套的指头处被烟头烫掉了一块皮革,露出了里面浅色的的纤维织物。

  “……呃。”

  凯撒有点强迫症,再加上他准备待会就要换衣服出去,索性就把另一只手套也摘下来扔掉了。

  15:23,按照阿德里二十八个星际时的自传周期来说,这个时间点也就刚过正午,距离晚上睡觉还早得很。

  凯撒这会有点庆幸把空军和陆军的军官会议都排到了上午,虽然他的本意并非预料到了自己的潮热期,而满满当当的议程也将他原本就少得可怜的休息时间直接压缩到接近于无。甚至在最后这场决定空军部队秋季季度招兵计划的会议中,他还差点因为身体不适而当场……当场信息素失控。

  好在这只是一场常规议会,即使提前结束一会儿也不会出什么纰漏。

  至于他的问题,说好听点是第二性征的周期性紊乱导致的潮热,其实说白了就是发情期。而一个发情的Omega会在人群中会引起什么后果,凯撒心里明镜似的,所以他没等到信息素完全扩散开,就提前以要抽烟为借口支走了所有人。

  这群朝气蓬勃的军官里有不少都是拥有优质信息素的Alpha,凯撒不想也不敢冒险。他年纪也不小了,真要引得这帮小年轻集体发情,不说后果能有多严重,主要是他丢不起这个人。

  


  Alpha和Omega每月准时到来的潮热期,在凯撒看来简直就是这世界上最不可理喻的事情,既麻烦又多余。所以在人生的前二十年里,凯撒一直希望自己能分化成一个没有发情期困扰的Beta,然后才是Aplha。

  凯撒自觉他本身的气场已足够震慑属下,而Alpha带有压迫感的信息素对他来说,不过是可有可无的辅助品。

  至于Omega?

  他想都没想过。

  然后现实就是这么操蛋,凯撒在二十一的生日前夕,迎来了他作为Omega的第一次潮热期,然后被自己的信息素呛得咳嗽了整个前半夜,直到后半夜才勉强适应过来。

  咳是咳完了,但身体的异样还在,凯撒只能认命地从被他蹂躏了一晚上的床上爬起来冲个澡,把沾满他汗水和不知名液体的床单扔进全自动洗衣机,然后把那时还是军医的麦德森叫过来给自己配抑制剂。

  药片和针剂双管齐下,这才有惊无险地解决了凯撒的第一次发情期。不过尽职尽责的好医生麦德森还是冒着被处理掉的风险告诉这位性格暴躁的年轻军官,抑制剂的效用只是暂时的,而且用多了会积累副作用,指不定哪天就爆发了。所以从长远来看,他建议凯撒还是找个固定的Alpha结合比较好。

  年轻的凯撒对此建议的反应是嗤之以鼻,然后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

  而接下来的这十几年,凯撒一直靠着药剂安抚他燥热的身体与不安的心情,然后平稳地度过了每一次发情期。实在熬不过去的那几次,就在网上找个陌生的Beta睡上一晚。

  说起来这种办法比药效能够持续更久的时间,不过凯撒不常用,因为性交与药物同样地只能抚慰他燥热的身体,却无法安抚他不安的心情。

  “人造药物的效果再好,也比不上天然信息素。”

  麦德森说这话时的表情有些担忧,但当事人凯撒却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拿了每个月例行的检查报告就走了。毕竟能靠药物就能解决的问题,他不愿意身边因此再多出一个绑定累赘。凯撒那时候刚刚在军队里升做了两星少校,算是勉强站稳了脚跟,之后还且有的忙呢。

  至于潮热期来临时心里那点不安的感觉,凯撒身处阿德里星最高压的环境——军队之中,现在还担任着地位仅次于总统的总军团长,一年到头为了阿德里星这样那样的问题忙得不见首尾,就更不在乎了这种微乎其微的心理问题了。而军医的那些嘱咐,也是每次都会被凯撒转身后就彻底无视掉。

  不过无视归无视,生理问题还是要定期解决的。



  但这个月……是不是来得有些太早了?

  凯撒刚靠着吹风勉强压制下体内躁动的信息素,头还有点晕,他现在不是很想动,索性就又划拉了一会手机,然后在看到日历上标红的日期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今天距离他每个月常规的潮热期还有整整一周。

  啧,麻烦了。

  凯撒用手肘撑着下颌,侧着脸看向手机屏幕上方显示的时间,接下来这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半天空闲,他本来是预约了去麦德森的私人医院做个定期的身体检查,然后回家歇歇,再娱乐一下自己的。

  不过就现在这个情况,他可能刚到地方就会被麦德森那个庸医普唠叨。不过是仗着比他年长几岁,再加上他的作用暂时无人可以替代,一个小小的尉官也敢对他这个军长说教,凯撒每每想起来,都觉得这枯燥无味的军营生活也算是有点乐趣。

  嗯,果然还是不去了。

  思考了不过两分钟,凯撒就果断地用连在护目镜上的内部通讯频道给他的私人医生发了条讯息,然后掐断了这个频道,转而打开手机上他平时约Beta出来的那个软件,在聊天框中长长的两列信息下面打出一行字来:

  “现在有时间吗,要不要出来。”

  信息的接受者是凯撒最近靠软件系统匹配上的一个年轻男性Beta,是阿德里的首都本地人,住址离军部六个街区。这个Beta之前发过来的照片看着很有青年的朝气,凯撒估摸着他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长相倒是不错,但最让凯撒感到满意的,就是他几乎没有延迟的回复速度,和那双蔚蓝色的眼睛。

  凯撒觉得人有点颜色偏好不算什么大事,而他本人身为军人,当然更喜欢像他这样随叫随到以及服从性极高的态度。

  果然,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对面那个顶着蓝色爱心的头像后面就冒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表情,和简短的答复:

  “要!在哪里见面?酒店我定。”

  瞧瞧这态度,跟他那两个永远和他对着干的奇葩属下一比,真是立见高下。

  凯撒很满意,连带着嘴角的弧度都更明显了一些,然后他发了一个广场的定位过去,那里离军营稍远,但离这个小Beta的家庭住址比较近,也算是他身为年长者的一点体贴。

  打字的这点时间里他也没闲着,又从烟盒里抽了一根烟叼在嘴里,不过他这次也没着急点燃,而是在舌尖上转了几圈,然后毫不意外地看着会议室的双开门像鸟翼一样被猛地从外面推开。

  真是不经提,一提就来。

  凯撒想揉揉眼睛,但他伸出的手指却碰到了脸上冰凉的镜片,只好作罢,然后继续看着那两人风风火火地走进来。

  走在前面的阿卡斯还穿着在校场训练用的作战服,上面糊满了不知道是泥土还是能量液的污迹,除了卷到手肘以上的内衬还算干净,在凯撒看来简直就是披了身在雨林里伪装用的迷彩布,特别埋汰的那种。

  其实跟在他后面的伽罗也好不到哪去,原本笔挺整洁的浅灰色布料此刻皱巴巴地堆叠在伽罗腰间空荡荡的武装带里,看起来像是在他热得不行后塞进去的。

  谢天谢地,他们还懂得在行政楼里不带武器。

  凯撒用牙齿磨了磨嘴角的烟卷,然后把手机向下扣在桌面上,向后一靠,翘起腿等着这两个人禀明来意。

  而阿卡斯再次不出凯撒所望地率先开了这场会话的头:“凯撒你又在会议室抽烟!你还把人都赶出去,你不知道这里是禁烟区吗?”说完后他还很用力地抽了抽鼻翼,然后被空气中残留的烟味呛得直咳。

  “我不是已经开了窗户透气嘛。”

  话是这么说,但凯撒到底不确定自己的嗅觉有没有被信息素彻底麻痹,于是他留心看了一下他身后,发现伽罗也是皱着眉,满脸不耐的表情,这才开始有点后悔。

  下次还是换个气味更浓烈的牌子吧。

  “知道了,我下次会换个气味更淡的牌子的。”

  凯撒将嘴里咬着的烟卷拿下,满不在乎地扔进长桌下面的垃圾桶里后,拿起桌面上整齐的一沓资料就要起身。

  “你们接下来不是要用这间会议室吗?请便吧。”

  阿卡斯显然对他这个答复不是很满意,但凯撒已经向他所在的门口大步走来了。

  将近一米九的高大身材加上那一身深灰色的军装,看得阿卡斯愣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然后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凯撒笑眯眯地略过他身边,踩着噔噔作响的长靴走出了会议室。

  


  虽然他和凯撒的军衔只差了两级,但就是因为这小小的两颗星,让阿卡斯觉得他和凯撒之间天差地别。像刚进门那样损他倒还没事,但在凯撒真正和他面对面的时候,阿卡斯发现自己的那些想法又很难对着这个男人大肆吐露了。

  如果能把这一切归咎于传言中凯撒身为Alpha的信息素压制,而他作为一个无法感知到信息素的Beta,会对这种无形的迫势产生退缩感的话,似乎还可以接受。

  但阿卡斯明白,让他产生退意的不是什么信息素,而是凯撒本身——凯撒阴晴不定的心情和狂暴起来甚至能横扫整个军队的战斗力,才是让阿卡斯缄口不言的源头。

  “真是搞不懂他横什么,堂堂Alpha竟然抽那种薄荷味的细烟,也不嫌辣眼睛。”

  虽然内心有诸多不满,但阿卡斯到底已经跻身上层军官的世界好几年了,这会儿也就没冲动到追着凯撒吵架,但还是忍不住在收拾桌面的时候嘟囔了几句。

  而站在他对面忙碌的伽罗听到他小声的抱怨后,像是被电到似的刷地抬头,吓得阿卡斯一个激灵跳起来,差点把怀里的水瓶都摔倒地上。

  “伽罗!你又发什么神经,吓我一跳。”

  伽罗没有理会阿卡斯的胆战心惊,他向前探着上半身,肌肉线条分明的小臂用力撑在镜面般的银色桌面上,宝石般的蓝眼睛死死盯着阿卡斯:“你说什么,你闻到的烟味是薄荷?”

  也许是伽罗的眼神太热烈,阿卡斯不晓得他有没有释放信息素,但两人周围的空气明显滞涩了许多。

  和一个情绪激动的Alpha继续对话并不是什么好事,但阿卡斯还是老实地回答到:“对,薄荷烟,比薄荷水还呛的那种味道。”

  得到了肯定答复的伽罗并没有露出解惑后的释然表情,相反还变得凝重了起来。见他这样,阿卡斯多少也猜到了这间会议室里有什么不妥,于是他放下收拾到一半的杂物,拉了把椅子坐下,然后看向沉思的伽罗。

  “伽罗,你闻到的味道和我不一样?”

  “是。”

  此刻伽罗也坐了下来,正用双手撑着额头,愈发明亮的瞳孔快速地在眼眶里转来转去。他的表情落在对面的阿卡斯眼里,让他想起了两人在前线规划对敌导弹的制空范围的时候,伽罗就是这样一副飞快转动大脑的表情。

  没想到还能在战场之外的地方看到战神的这种模样,阿卡斯顿时也来了兴趣,然后问出了那个让他后悔了起码数月的问题。

  “那你闻着像什么?跟我说说。”

  “也是烟味,不过阿卡斯你闻不出来,那气味比起烟叶倒是更像……信息素。”

  阿卡斯当然闻不见信息素的味道,但现在他知道了,也就有理由埋汰凯撒了。

  “哇哦,他可真厉害,你们Alpha都这么大胆的?”

  阿卡斯真情实感地感叹着,毕竟在封闭的室内及人群中释放信息素,即使是他这种Beta,也知道那是一种多么无礼和粗鲁的行为。如果情况严重一点,甚至都能以危害社会安全的罪名把凯撒逮捕下狱了。

  阿卡斯正做着把凯撒投进大牢然后自己升职做最高军事领导人的美梦,下一秒,伽罗的反驳就打破了他的梦境,然后把他拖回了更加魔幻的现实。

  “不,不是Alpha的。”

  “什么?那能是什么的信息素?”

  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阿卡斯没怎么思考就脱口问了出来,其实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还马上啪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毕竟这世界上能散发信息素的性别就两种,不是Alpha,那还能是什么呢。

  但他的好兄弟正沉浸在头脑风暴里,显然没有发现阿卡斯挤眉弄眼的明示。于是伽罗沉吟了一下,给出了那个已经显而易见,但阿卡斯完全无法接受的答案。

  “伽罗你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是Omega。”

  “啊啊啊都叫你闭嘴了————!!!”

  

  

  ——R15预警——

  

  

  

  阿德里的首都刚刚迎来黄金般的初秋,天气凉爽得不行,哪怕这会儿朱恒星的光芒依旧毒辣,广场上的人也比凯撒想象得要多太多,而他不过是下车后走了几步到这里,就已经觉得头晕眼花了。

  凯撒带着崭新的墨镜站在广场边缘,只觉得把碰面地点定在广场的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但他都到地方了,也不可能再临时改主意打道回府,这会儿那个小Beta说不定也已经到了。

  虽然只是睡过后就会抛弃的关系,但凯撒还是不想给对方留下太难看的印象。不然他花了好些时间挑的这身衣服就只能作废了,也怪可惜的。

  眼看着临行前好不容易靠药物压制下去的信息素又在身体里蠢蠢欲动,凯撒只能掏出口袋里的烟叼在嘴里稍作掩饰,指尖在碰到烟盒旁边的针管时,凯撒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至于到底能不能骗过这个广场上其他人的鼻子,凯撒懒得细想,他现在只想尽快找到那个和他越好在这里见面的Beta,然后在开了空调的酒店里干点他们该干的事,再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好解决那让他心烦不已的潮热期。

  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晚上军营熄灯之前他应该能回去了。

  16:14。凯撒划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他给那个年轻Beta发过定位后已经过了将近一小时,按说还没到约定的时间,但凯撒已经开始有些急切了。

  凯撒绕开拥挤的人群,在广场中央的雕像下找到了一条没人的长椅,他伸手摸了一把木质椅面,除了被晒得有些发烫以外还算干净。于是凯撒拍拍手,拢起风衣的下摆,放心地坐了上去。

  “是不是有些太热了?”凯撒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那里被笔挺的衬衣束得发闷,于是他解开最上面的纽扣,露出泛着银色光泽的浅灰色皮肤,和环绕颈项一周的亮紫色能量条。

  那是他和周围的人群身为阿德里星人的标志与亮点,托了这些颜色各异的能量带的福,区分亲朋好友和陌生人对他们来说就变得简单多了。

  比如凯撒正百无聊赖地翘着腿,一边咬着嘴里的烟卷一边瞄着在他面前来去匆匆的行人,而那抹深灰的蓝色,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央,凯撒感觉胸膛中的核心猛地一停,然后对方好像也发现了他,正远远地冲他招手。

  凯撒看着那人向他的方向跑过来,只觉得自己的呼吸似乎都有些不顺畅了。

  应该是他吧?

  凯撒低头看了看相册上那张看起来还有点稚气未脱的人像,又抬头看了看转眼间就跑到他面前的男人,嘴里被咬得不成样子的烟卷直直掉在了地上。

  “……好大。”

  “什么?”

  


  正常阿德里星人的第二性征分化都伴随着他们的成中学时代而来,但凯撒是在二十一岁那年才分化成Omega的,比普通人晚了足足六年。这也导致了他的身体在分化之前仍旧肆意生长,直到他分化前的那一年才堪堪停下。想来是腺体中迟来的性激素遏制了凯撒身体里旺盛的生长激素,而那时他的身高已经接近一米九了。

  准确来说,是一米八九,但凯撒大部分时候都会自动忽略掉那点数据差距,反正在别人看来,他这个身高再多一厘米或者再少一厘米都没差了。

  所以在凯撒还没过完的这前半生里,他甚少碰到能和他一样高或者比较接近的阿德里星人。而在习惯了俯视的视角之后,这种仰着脸看人的情况对凯撒来说,就显得挺稀奇的。

  不过他也就稀奇了那么一小会儿,等到他从长椅上站起来后,就又恢复了俯视他人的常态。

  凯撒也没摘墨镜,就这样转动眼球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年轻人,在视线略过他连帽衫前方变形的图案时停顿了一下,然后很快转回了对方的脸上。

  “没事儿,你就是卡耐夫?”

  凯撒也没再问什么,他温声念出了那个软件上的备注名字,然后就在对方脸上看到了灿烂无比的笑容,哪怕是凯撒还带着墨镜,此刻都觉得有被他雪亮的犬齿给闪到。

  现在的Beta牙齿都这么尖了?凯撒揉了揉眉心。

  “是我,您就是凯撒吧?比我想象得还要帅气呢!”

  “嗯,谢谢,你也挺不错的。”

  看着挺年轻,脸上的能量条颜色也浅,但身材是真的挺不错。于是凯撒又瞄了一眼他的上半身,这会儿已经被连帽衫遮住大半的发达胸肌,刚才跑起来的时候是真惹眼。

  暗自在脑海中比划了一下两人的身形之后,凯撒就有点郁闷了,同样是阿德里星人,身高看起来也没差几厘米,体格怎么就能差那么多?

  其实原因凯撒也知道,只是他不想承认——明明分化之前他也练过肌肉的,结果第二性征一发育,直接把他打回了肉体革命前。所以这种时候他真是对自己的第二性别深恶痛绝。

  “凯撒,我们去酒店吧。”

  哇哦,好直接。

  凯撒看着这个叫卡耐夫的年轻男人热情洋溢地转身给他带路。虽然有点过于自来熟,但和在软件上聊天时感受到的性格差别不大,凯撒也没什么意见,非常自然地跟在他后面走了。

  主恒星在巨大雕像之后投下的阴影逐渐偏移,广场上的人流量和刚才相差无几。凯撒走在被他约出来睡觉的年轻Beta后面,无处可去的目光落在他脑后勺上灰蓝的短发,和下面缠了好几圈的深色围巾上。

  不知道怎么回事,凯撒越看越觉得奇怪。

  不只是在大中午戴围巾这件事很奇怪,凯撒想,他的头好像也越来越沉了,是刚刚坐在那里等着的时候,晒了太久主恒星光芒的缘故吗?

  走着走着,凯撒觉得好像又闻到了自己那股子呛人的信息素味道,但等他再想仔细分辨时,那气味就又隐匿不见了。

  这不对劲。凯撒抬起手臂挡在眼前,但额头晕沉沉的感觉却是有增无减,这让他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不安,于是他叫住了前面走得欢快的Beta。但当对方真的停下的时候,凯撒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好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他颈间的围巾。

  “你不热吗?”

  走在前面的人在听到凯撒的发问后停下了脚步,然后慢慢地转过身来看着他,那双让凯撒赞叹不已的蓝眼睛对着他眨动,亮得宛如天空中的朱恒星。

  凯撒看着他一言不发地笑起来,然后伸手扯下了那条蓝黑两种色条相间的围巾。

  


  “怎么……回事?”

  凯撒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嗓音嘶哑得吓人,虽然他平时就是那种滞涩的烟嗓,但眼下这种情况绝对不是他抽烟抽多了导致的。

    他想问问对面的那人,这是什么情况,但凯撒发现自己已经出不了声了。随后又有什么东西从各个方向涌出来,然后化作挥也挥不开的浓雾出现在他的眼前,缓慢而霸道地将他视野全部占据。

  视觉的异常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但凯撒却觉得这一刻无比的漫长,比他第一次潮热期到来的那个晚上还要难熬。

  声音还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当那片雾气出现的时候,凯撒真的是从核心深处感受到了动摇——那是Alpha的信息素,即使是凯撒从未遇到过的种类,但身为Omega的本能让他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陌生而异常不安的感觉充斥着凯撒的胸膛,让他觉得自己仿佛身处风暴中心,好像下一刻就要被那些雾气卷进去一样。

  于是凯撒踉跄着退后几步,在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行人之后才勉强清醒过来。然后他就发现周围的人都在拿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不远处甚至有几个年轻女孩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凯撒现在已经闻不到除了那些雾气以外的的任何味道了,这其中也包括他自己呛人的信息素。但显而易见的是,他现在就是个浓烟滚滚的冷却塔——凯撒的发情期彻底压制不住了,信息素已经开始大量分泌并扩散了。

  于是凯撒迅速捂住了自己的后颈,但迟来的身体反应随即就给了凯撒第二次冲击,让他彻底站不住脚,不得不以半跪的姿势蹲下来稳住身体了。

  该死的,凯撒想,这下彻底完蛋了。

  原因无他,而是他和广场地板接触的那条小腿,竟然感受到了一丝凉意。要知道这可是被主恒星晒了一上午的石板,现在竟然还没有他的身体热。

  凯撒已经不敢想象他暴露在外面的皮肤看起来是什么鬼样子了。

  接收器边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凯撒分辨出那是皮靴的低跟敲击地板的音色后,他突然想起,那个年轻人穿的好像也是这样一双鞋。于是凯撒抬起头,逆光中向他走来的人正是导致他当众发热的罪魁祸首——那个名为卡耐夫”的“Beta”。

  来者在他面前蹲下,扶着凯撒的肩膀把他虚揽进怀里,然后冲周围的人说了些什么,凯撒低着头听得不太真切,但好像是让其他人不用担心之类安抚人心的话。

  为什么不用担心,他明明都因为潮热期变成这个样子了?凯撒烧得昏昏沉沉的脑子努力运转着,然后捕捉到了这么一句话,像惊雷般在他的接收器旁炸开。

  凯撒听见他说:“我是他的Alpha。”

  可笑至极,凯撒想,他作为一个Omega独自生活了三十七年,从未缔结过任何Alpha。

  于是凯撒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对方的动作显然更快。

  当那条带着些许温度围巾落在他的后颈上时,凯撒才明白过来庸医千叮咛万嘱咐地让他在潮热期远离Alpha是因为什么。

  不过是一条沾染了Alpha信息素的围巾,就瞬间让凯撒的接受器像驶过了两辆即将脱轨的高速列车一样鸣叫起来,行车轮和铁轨摩擦产生的尖锐噪音由内而外地把他的听觉神经刺激了个遍。

  凯撒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但却毫无用处。因为那些信息素并非只从这些地方向他进攻,而是已经侵入到了他颈间的每一寸皮肤里。

  更不要说这个男人还假装贴心地把围巾在他脖子上绕了两圈,然后收紧——凯撒瞬间就站起来了,虽然头和腿都痛得要命,但他就是站了起来,然后丢下那条围巾,跑了。

  还蹲在原地的年轻男人看着挂在自己手上柔软的纺织物愣了愣,然后歪头瞟着凯撒急速离开的背影笑了出声。

  “还挺厉害。”



  实际上,他说的也没错,凯撒到了这种地步还有力气挣脱他的桎梏逃跑,已经是托了他身为阿德里星人的强悍体质的好运。至于他这会儿头晕眼花地能跑到哪里去,就不是他能够选择的事了。

  所以等到凯撒停下来扶着墙喘气时,他才发现自己跑进了一条狭窄阴暗的后街里,不远处还堆着一些建材废料,再往后就是高高立起的水泥墙。

  完蛋,凯撒想,现在只能祈祷那个Alpha不要那么跟过来,好让他有时间把抑制剂打进身体里——

  “不跑了吗?哦,原来是死胡同啊。”

  浓雾般的信息素和熟悉的声音一同出现在脑海里,凯撒猛地回头,然后就看到那个蓝发的人站在小道的入口处,正对他笑得很开心。

  几分钟之前,凯撒还很喜欢这个明媚的笑容,但现在他看见之后只想吐。而且随着那个人和他越来越近的距离,凯撒感觉胃里的消化液简直就要翻滚出来了。

  凯撒临行前咽下的抑制药片明显已经不起任何作用了,现在甚至还有可能反噬他的神经。于是凯撒喘着气撑在墙上,然后另一只手向风衣下摆的口袋悄悄摸去。

  “咚!”“呃啊!”

  凯撒吃痛地低声叫起来,没有手套保护的手背被按在粗糙的墙面上擦过,不过这点不适与他后背狠狠砸到墙上时的疼痛,和凯撒胀痛欲裂的脑袋面前,就显得尤其微不足道了。

  来人紧紧贴着他的身体,把他挤在温热的肉体和冰冷的墙壁之间,并且毫不掩饰地对着凯撒释放他极具存在感的信息素。虽然闻起来没有任何味道,但凯撒就是觉得有种直冲大脑的刺激,和濒临窒息的神经错乱感。

  凯撒想也不想,抬腿就要把人踹开,但他忘了现在自己连站着都勉强,怎么可能踹动这个比他还要强壮的年轻Alpha。结果就是被人趁机挤进了两腿之间,还抓过他的膝盖架在腰侧,这下凯撒的脚算是彻底离地了。

  滞空感让凯撒紊乱的呼吸一顿,紧接着深色的瞳孔骤然缩小。凯撒的墨镜早在刚才的对峙中不知所踪,此刻他脸上凶狠又愤怒的表情尽数暴露在外面,但却没有起到什么威慑效果。

  至少对这家伙没有。

  在瞪人的同时,凯撒暗暗地发力,但身体中的能量却和他此刻躁动不已的信息素完全相悖,安静得不像话。

  ……草。

  无法使用能量,凯撒这下才真的开始有点慌了,没有能量他拿什么和这个Alpha抗衡?肉搏?别搞笑了,他现在没发情烧到神智不清那都是他有本事,再多就真是只能任人摆布了。

  而对方显然也没有放过凯撒眼睛中一闪而过的无措,非常自然地就把脸贴了过来。

  心选的深邃蔚蓝色在眼前放大、晕染,凯撒喘着气别开脸,但他不知道这正好合了对方的意。

  等到凯撒反应过来这个男人想要干什么时,Alpha尖锐的犬齿已经放在了他的侧颈上,上方的两颗甚至还够到了凯撒后颈上的腺体,那里已经因为凯撒身体错乱的潮热而微微红肿,此刻被Alpha冰凉锐利的牙齿碰到后,竟迅速地发热胀痛起来。

  “你干什么!把嘴给我拿开!”

  凯撒彻底慌了,他这下也不管和这个Alpha会搏斗有什么惨烈的结果,手脚并用地剧烈挣扎起来。

  还能比被人标记更惨吗?不能。

  哪怕只是临时标记,凯撒也不想要。

  但凯撒的反抗毫无意义,年轻力壮的Alpha只是微笑着加大了手上按着他的力道,将凯撒软手软脚的挣扎牢牢禁锢在自己的怀中,然后用力一咬。

  那一刻,凯撒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他失神地张着嘴,感觉自己整个人仿佛沉入水底般冰冷,只有被Alpha咬着的后颈烫的出奇。

  好像那不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而是一块烙铁,正滋滋冒着浓烟,毫不留情地烧断了凯撒最后的一线神智。

  


  年轻的Alpha等着他的信息素慢慢地注入腺体,直到凯撒身上有些呛人的味道全部隐匿下去,他才松开嘴,然后凯撒的身体在失去了他牙齿的牵扯之后,无力地滑向了另一侧。

  男人眼疾手快地扶着凯撒坐到了地上,然后他低头看了看,凯撒现在除了呼吸还有些紊乱,以及紧闭的眼角微微发红外,和刚才潮热上身时的糟糕状态相比,已经很正常了。

  至少现在可以把他安全带回去了。

  Alpha俯下身体在凯撒身上嗅了嗅,满意地闻到了满腔来自他的信息素,然后他舔舔凯撒后颈上深刻的齿痕,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挺轻的,Alpha想,和他的身高不太相称的体重,但是对自己来说很合适。于是他紧紧地抱着已经得手的猎物,脚步轻快走出了这条笼罩在阴影中的小巷,走进了阿德里的主恒星浅蓝色的光辉之下。

  而已经昏迷的凯撒对此一无所知,也无从知晓。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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